圈圈圆圆圈圈（中）
哪吒x乾坤圈
真的好甜，我快被自己齁死了……
称“器灵”是好听一点，但真要分类，器灵也属于妖邪那一堆，遇上个好主人可能安安分分做点好事儿；摊上坏主人了，也正好一拍即合，四处惹是生非。乾坤圈身在昆仑多年，真说戾气是不剩多少，否则也不能安稳活到现在。但真要他对人间正道，斩妖除魔有多少热情，实在也太为难器灵了。
当初太乙真人把他往哪吒脖子上一套，说的是压抑魔性，其实也尴尬，乾坤圈真是想想都替太乙觉得尴尬。横冲直撞骑个飞猪下凡，口口声声要送人家凡间夫妻一段仙缘的，结果送成个魔头，发狂的时候有毁天灭地的狠劲儿，不发狂了也打底比大多数小孩熊三千七百倍。最关键，明明白白只有三年活头。乾坤圈缩本体里看着大眼睛乌溜溜的倒霉魔头和他的倒霉爹妈，很是老气横秋地叹气。
神仙不靠谱——他一个器灵能溜下仙气飘飘的昆仑山，一路走漏到凡间来，就是神仙之不靠谱的明证。
最开始，乾坤圈对哪吒很有几分关心善意。他清楚清楚自己和这魔丸托身的小孩只有三年缘分，于是小孩无聊了他就现身陪人玩玩，小孩闹脾气了他也凑上去白给人欺负。自他生出灵智，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月，而这小孩对自身对世界都尚且一无所知，也注定了就要一无所知地死在天劫之下。妖邪性命悠长且天生冷漠。
但乾坤圈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哪吒。
到天劫临近时哪吒被困山河社稷图，太乙和李靖心心念念是哪吒下手没分寸，唯恐把人放出去会伤及无辜的时候，乾坤圈就觉得有点儿好笑。
他早就见过哪吒除妖。
无论哪吒名声多坏，折腾过多少人，陈塘关中，总还有自恃一身血性的少年人，立志要打压这小魔头的嚣张气焰。小孩子能想到的万般手段用尽，大人们口中的“妖孽”还一脸倦怠毫发无伤，真正的妖孽则怒吼着冲这一堆小孩子冲过来。
陈塘关临海，时有水妖，身形迅捷，遵从小妖怪当中流毒甚广的迷信，爱吃童男童女。哪吒倒不怕，嘴里草标一吐，稳当当恰好避开水妖的攻击。一群寻常人家小孩，则是吓得腿软，连逃都做不到。
“妖、妖……怪！”
他们心底其实清楚，他们称哪吒作“妖孽”，屡屡凑上前去挑衅，只因为大人们背地里都这样说，是小孩子的学舌。而今直面的这个，叫他们吓得除了惊叫做不出其他任何反应的，这才是真正的妖怪。
“啧。”哪吒鼻子一皱，也不知是在唾弃旁人还是唾弃自己，随手捡了两块石头，准确地砸在水妖脑门上。
小妖怪初次上岸，特意找一堆小孩，没料到能遇上反抗，竟吓得当即溜走了。
乾坤圈当时缩在本体里头，很是为自己的小主人骄傲的时候，就听得哪吒闷哼一声，细细的血流先勾画他面庞，再停在乾坤圈身上。
真正的妖怪走了，勇武正义的小英雄们不再恐惧，捡起石头砸向陈塘关唯一的怪物。
“啧。”哪吒又作了对象不明的唾弃，隐约间竟带点沉闷的笑意。他正要作出符合他身份——符合所有人对他的厌恶与恐惧的对应，就看到金光弥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这几乎就是最标准的，温暖坚定，可依靠的背影了。
那是哪吒第一次见这个平素总是沉默甚至有点痴呆的大个子露出狰狞面目，携明显过头的怒火，行杀伤事。
他于是有些想知道这大个子的名字了。
殷夫人若再晚来一些，乾坤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杀掉这几个小孩之前恢复理智。眼看着亲娘的身影出现，哪吒拽拽脖子上的圈儿，刚才还打得眼睛都红了的大个子就像听见呼哨的狗一样乖乖缩回去。哪吒低头看看脖子上的圈，又放眼看瘫了一地的人，对亲娘，白眼翻到天上。
“是我干的。没打死他们算我客气。”
“吒儿！”殷夫人是循着妖气找来的，背后就是背着木棍、锄头的普通百姓。她看着儿子头上一道伤，对事情经过有猜测。但她希望哪吒能在众人面前解释——一个好的，能平息怒火甚至扭转偏见的解释。“为什么打人？”
魔丸转世的孩童至此才显现出最最刚硬尖锐一面——包裹最最稚嫩自尊。事实如何不重要；旁人如何看待也不重要；额角新伤，心间旧痛，全都不重要。
此时此刻，只有撑这一口气，才重要。
魔丸划个最标准笑脸，唇线锋锐，牙齿狰狞，混侧脸一道血迹，自有一股暴虐的冷意。他视线上挑，看所有人，又透过所有人，窥见逼仄天际。
混杂话音的是清清朗朗，干净笑意——
“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乾坤圈全身心紧贴这孩童温热肩颈，只觉得神魂俱颤，过往浅薄的同情破碎后，某种新的，活过悠长岁月的器灵也从未体会过的感触显露出来。
他仍很哀怜这孩童无可更改的命运。但除此之外……
哪吒，他的……主人。
被困山河社稷图中，哪吒一遍遍练习，如何掌握分寸，如何行杀伤事，却成凡人的英雄。乾坤圈只觉得毫无必要——那些人又值得什么呢？
乾坤圈现出身形，习惯性地半跪在哪吒身前。小孩儿也很习惯，就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玩儿。
“你不要不高兴……吒儿。”乾坤圈原本音色堂正，如今脸被捏得奇形怪状，连带着声音也逗人笑。
哪吒于是笑，明晃晃的嘲笑，还笑得跌在苦主怀里。“我没不高兴啊。”小魔头眼睛亮晶晶，深处是幽暗火光，隐晦、不可探究，“学会归学会，至于要不要照做，全凭我心意。”
他并不真正相信自己是什么灵珠转世。但生来头一次，他期许一个光明而自在的明天。
乾坤圈说不出话来，只是搂他的小少年在怀里。
他再不能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哀怜少年人无可更改的命运。昆仑山上清修多年抹去的戾气全副回到这器灵身上。他面目周正，眼中却有冰冷怒火。
他多痛恨无可更改的命运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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